第一百一十八章 民贵君轻(二合一大章)-《周天子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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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子让看在眼里,倒也急于点破,看到眼前的景色,不免感慨道:“还记得当初老夫与你在此坐而论道时,你还只是一个刚刚崭露头角的青年才俊,而如今你却是声名显赫的楚相。遥想当日,仿佛过了数十年之久啊!”

    姬定颔首道:“老先生过奖了。”

    子让摇摇头道:“其实再多的溢美之言,也比不上你取得的成就啊!老夫是真未有想到你竟然当上了楚国相邦。”

    他原以为姬定的目标是卫国,这个目标就已经令子让觉得有些不可思议,可不曾想姬定竟然是奔着楚国相邦去的。

    说着说着,他又偏头看向姬定,笑道:“也许这对于你而言,根本就算不得什么,毕竟你想要得到的更多。”

    姬定笑道:“若是我与世无争,那我也不可能拥有今日的成就,贪婪是人类进步的源泉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成功就在于你从不避忌人性的丑恶。”子让笑着点点头,道:“说吧!请老夫来此,是为何事?”

    姬定道:“我希望老先生能够去一趟楚国。”

    子让稍稍一愣,道:“老夫去楚国作甚?”

    姬定道:“推行墨学。”

    子让听罢,当即是直摇头道:“楚国并非是推行墨学的好去处,老夫方才之所以夸赞你,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,就是因为你是在楚国担任相邦,如果换成齐国,亦或者秦国,老夫倒也不会觉得那么意外。”

    姬舒亦是惊讶地看着姬定。

    饶是她都知道,在楚国的体制下,推行墨学,那可真是嫌命太长了,儒家可还有长幼尊卑一说。

    而墨者的核心思想是尚贤,从某种意义来说,尚贤和尚贵,那就是天生的冤家,若贤者居之,那贵族世袭就肯定是行不通的。

    那墨子的思想,是天下最圣贤之人担任国君,次圣贤之人当然宰相。

    且不论非攻、兼爱,光就这一点,楚国贵族能爱墨学吗?

    你们来了,我们可就得走了。

    姬定笑道:“但是我成为了楚国相邦。”

    子让苦笑道:“但是你若在楚国支持老夫推行墨学,只怕这相邦你也当不了多久啊。”

    姬定摇头笑道:“老先生误会了,我的意思是,我都能够在楚国担任相邦,那么墨学也为什么不能够在楚国盛行。”

    子让瞧姬定信心满满,稍稍皱了下眉头,没有与他再争辩什么,而是问道:“那你倒是说说,如何在楚国推行墨学?”

    姬定微微笑道:“不争名利,无私奉献。如此墨者,谁人不爱。”

    子让抚须叹道:“我们墨者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伟大啊!”

    不争名利,无私奉献,那谁会愿意去。

    傻么!

    姬定道:“老先生应该也知道,我并不喜欢撇开人性讲道理,我觉得那很愚昧,也毫无意义,单就人性而言,墨者难道就不希望天下之人皆墨者吗。”

    子让沉吟少许,摇头道:“老夫愚钝,实在想不明白你此话究竟是何意?”

    姬定道:“我观天下学问,发现各家学问都有一个通病。”

    子让问道:“什么通病?”

    姬定笑道:“各家学派都渴望结束这乱世,都渴望天下得以大治,都口口声声说是为天下人着想,但在我看来,这却是天底下最大的谎言。”

    子让问道:“何以见得?”

    姬定道:“我在大梁的时候,曾听说过一个关于孟子的故事,说是孟子规劝魏王要爱民如子,并且告诫魏王,民为贵、社稷次之,君为轻,唯有凭此治国,才能够做到国富民安。老先生以为孟子说得对吗?”

    “民为贵,社稷次之,君为轻。”子让小声念叨一遍,不由得肃然起敬,反问道:“你觉得不对吗?”

    姬定点头道:“我觉得说得非常好,只不过我觉得十分好奇。”

    子让倒是对他这话感到好奇道:“这有何值得好奇得?”

    姬定道:“敢问老先生,就这人性而言,是更容易说服君主接受民贵君轻的道理,还是更容易说服平民接受民贵君轻的道理?”

    子让皱眉沉思良久,道:“自然是平民更容易接受。”

    “这就是我所好奇的。”

    姬定道:“大多数学问,都是以天下苍生为重,但为什么他们却只跟君主诉说其中道理,而从不跟平民讲解其中道理,这是不是显得很虚伪。”

    子让当即就反驳道:“谁说没有跟平民说,我们墨家圣祖就经常跟乡民讲课论道,只不过这一个人能力有限,难以跟所有平民讲解其中道理,而君主则是一个人,同时握有大权,游说君主显然更有用。”

    姬定笑道:“真的更有用吗?那不知用在了哪里。”

    子让微微张嘴,却是半天出不得声。

    这天下比以前更乱了。

    他也不知道到底用在了哪里。

    姬定道:“其实孟子的民贵君轻,是基于人性,他这话的意思,无非就是告诫君主,唯有视人民为珍宝,这国家才能够繁荣昌盛,你的王位才坐得稳,反之,国必亡矣。换而言之,就是孟子知道君主最看重的不是人民,而是他们屁股下面的那把王座,故而才将人民与王座联系在一起,以此来规劝君主爱惜子民。”

    姬舒好奇道:“就算如此,但归根结底,孟子也是为了天下苍生啊!”

    “这是当然,谁也不能否认。”姬定笑着点点,话锋一转,道:“但是将天下苍生系于一个人的一念之间,这最多只能说是权宜之计,乃治标不治本,若真是为了苍生,就应该让苍生知道自己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,只有当苍生都明白民贵君轻的道理,君主才能做到民贵君轻。”

    子让思索良久,才道:“你说得虽然很有道理,但这根本不可能做得到。”

    姬定笑道:“老先生可还记得,我曾说过,若要天下大治,唯墨家也。”

    子让点点头道:“这我自然记得。”

    姬定道:“而我之所以这么说,就是因为我认为唯有墨家是可以做到这一点。因为在各家学派中,唯有墨家是最接近劳苦大众的,一张嘴或许改变不了什么,但若口口相传,这一传十,十传百,那足以改变一切。”

    姬舒突然想起什么似得,道:“记得当初你曾告诉我,让左槐等人不要去与儒生争斗,脚踏实地地去帮助那些穷苦乡民,当时确实在短时日,令许多人加入墨者行会中来。”

    姬定笑道:“这其实这只是我做得一个实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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